? 中午十二點過後，習慣午睡的人就開始有了倦意。

林甲的病房裏靜悄悄的，護士小恬進門的時候，正巧看見李愛華跟著主治醫生去了辦公室。小恬打了個招呼，輕手輕腳地繼續把推車推進去。她是來給林甲做一些簡單檢測的。

她上前走到林甲的病床前，把體溫計放好。像以往一樣開始計時。病房裏充斥著熟睡的氛圍，護工連連打著哈欠，見護士要在這呆一會兒，就瞇趴下了。

還沒到拿溫度計的時間，小恬卻發現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起來。她掏出手機一看，遲疑了半秒鐘走到了病房窗簾邊上壓低聲音說起話來。

“楊醫生，聽說你在那裏遇見了她。你沒事吧？”

楊玲玲倚靠在後院飛機的機身後頭，勾唇回，“我能有什麽事情，我老友專門請我去給她看病，我事先也不知道林渺會在那裏。你那邊怎麽樣？說是有人去實驗室想要查什麽蛛絲馬跡，叢醫生那邊有沒有出現什麽馬腳？”

楊玲玲有些緊張，佳藝那個人最近剛靠著周亦軒打贏了離婚官司。在學校後巷請他們吃飯的那天還在抱怨公公婆婆為了孩子的事情還在煩她。楊玲玲想，陸彥沈都讓人查到了醫院去，叢佳藝要是立場不堅定，就完蛋了。

還好小恬說：“沒有，叢醫生一聽有人懷疑她做的檢測有問題，馬上就跟那人吵了起來。她自己家裏的事情那麽多，肯定不會想到當時就是她一個不註意做錯了檢測。”

是啊，楊玲玲頓時有了底氣。“佳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弄錯了報告的些微數據，我也只是湊巧沒有去糾正她。”

“對了。”小恬問：“陸彥沈帶林渺去文化宴的事情，要不要找時間跟李阿姨說一聲。”

“這個不用了。小恬，文化宴能人很多，她也不見得就會得到賞識。你昨天那通電話已經打的很好了。現在只要……”

“只要怎麽樣？”後院裏安靜的近乎死寂，熟悉的嗓音應聲接下了她的話茬，猶如暗室裏陡然來的冷風驚得楊玲玲全身僵硬。楊玲玲尚未掛線，來不及逃，抓著手機的那只手被一把捏緊。楊玲玲臉上冷汗直冒，白色的手機裏還隱約冒著小恬慌張的聲音。她依稀聽見，“林叔叔，我剛才說的都是假的，你深呼吸……來人啊，快去叫醫生！”

她知道也許病房裏出了事情，但她目前顧不得回覆。周亦軒看著她的眼神，既陌生又冷漠，她光是看著，就感覺到他要生吞活剝了她。他捏著她的手的力氣大的嚇人。

楊玲玲覺得害怕，本能的想後後退，可身後是飛機巨大的機身，她退無可退。

周亦軒沒想到，自己來後院會聽到這樣一幕，自從知道林渺和陸彥沈是兄妹以後，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信心去追求林渺。他以前是真的要祝願林渺和陸彥沈，他也親耳從林渺那裏知道了自己沒有機會。可在他已經放棄的時候，陸彥沈和林渺的關系卻讓他重新有了希望。

這就好比，死灰覆燃般的感覺。失而覆得，天賜良機。

楊玲玲的手變得青白。周亦軒負氣般地一把松開她的手。毫不遲疑地折返回去。

“你要幹什麽？”楊玲玲震驚地上前擋住他。風吹的她的頭發散亂不堪，她橫著手臂不讓他離開。她筆直地看著周亦軒，臉上是祈求，語氣卻帶著蠱惑，“周亦軒，你想一想，你告發了我有什麽好處？林渺感激你，卻不會愛你。陸彥沈謝謝你，卻會重新和林渺在一起。”

“在這場愛情裏你就還是徹頭徹尾的LOSER。”

…

林渺的臥室。

林渺在畫畫，滿臉滿身的油彩。陸彥沈坐在她的右側邊，他的右手邊是一個油漬漬的碗。陸彥沈的目光在林渺的畫上轉了轉，又頗為無可奈何地盯向了那只空碗。

表情哀怨，又無奈。

陸彥沈在心裏嘆了口氣，他有些不安，林渺突然變得拼命工作。他猜想，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麽。他給她送了幾次飯，怕她不吃就故意坐在那裏以監視畫作成果的名義守著她。催她吃飯，她總說等會兒，他看不過去，就拿著勺子一口一口把飯餵到她的嘴裏。她居然也沒說什麽。

甚至忙到忘乎所以，發現自己一嘴巴油的時候，就像以前兩人在一起時一樣無比自然的沖著陸彥沈說：“紙巾。”這種時候，陸彥沈從善如流的把紙巾遞過去，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唐突。臉也會一下子不好意思地紅了起來。

陸彥沈其實挺喜歡這種相處方式。

尤其是，昨晚上收到了喬約的短信。

那是夜裏三點多的時候，陸彥沈正在看文件。

喬約短信來了，“臨川醫院那位實驗醫是老王牌，脾氣犟得很，剛才才定下來可以覆查。我們這邊，小佳之前特地請她爺爺那邊幫忙，把林渺的頭發樣本和你的進行了比對。現在出來的最終的結果是，你們兩個沒有血緣關系。”

得聞喬約的話，陸彥沈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想起林渺之前對他說過的話。她說期待是有未來的。他讚同她的話，人能夠對什麽東西有所期待，一定是因為他看見了希望，看得到未來，即使是看到未來的些微光芒，人才會敢去期待。

期待是等待回報的心情，是數著日子，越靠近既定日期越緊張的感受。陸彥沈仰躺在椅子上，腦海裏走馬觀花似的閃過自己最近的心情。

最近，他也想期待。卻又不敢期待。他怕期待落空，怕得到的是失望。所以他其實做了最壞的打算。

“你知道麽？”得知自己和林渺最終關系的陸彥沈，在這一刻發現之前的所有膽戰心驚都變成了會心一笑，他盯著天花板，好像看見了林渺的樣子，他輕笑呢喃，“我本來只想幫你到這裏，然後就真的再也不見你。我甚至還在想，周亦軒也挺不錯的，沒準，他可以替我好好守護你。”

他拿起手機，幾乎想第一時間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卻又顧及到這是深夜，她應當是在睡覺。他想，老天還是肯顧惜認真的人的，他抓住一點線索不放棄，就真的別有洞天。

陸彥沈高興地回覆喬約短信：“你交了個好女朋友，年終給你特別獎勵。”發這條短信的時候，陸彥沈始終抿著嘴角，夜裏的寒氣使得他的手指冰涼如水，他卻一點也不覺得，反倒想高歌一曲。

“喬約你交女朋友的能力真是太好了，女朋友的職業也特別好。”陸彥沈對著空氣讚美喬約。要不是喬約的女友丁小佳是醫藥世家的孩子，是英國的特屬研究室的專業實驗室研究醫師，那個報告上的蛛絲馬跡就不會這麽快的被發現。要不是她爺爺是國內首屈一指的醫科實驗醫生，他覺得，他現在還是會去擔憂報告的真確性。

陸彥沈激動地一晚上都沒睡，第二天一早就來敲林渺的門。尚未說出真相，就被林渺撂在了一邊，被迫成為了一個空氣人。

此刻，陸彥沈實在是有些坐不住，盯著空碗的表情不知道變動了多少次。

他第三十五次試圖叫林渺“我有話跟你說。”

“幫我去拿一管灰色的顏料過來，這邊好像不夠了。”

“哦，好。”他條件反射般地走過去，還一本正經舉著給林渺看，“是這種吧？”

林渺偏頭看了一眼，“嗯，還有紅色的也帶點過來。”而後，她又陷入創作的高度集中狀態。陸彥沈見她的畫還有最後一點點就要完成，也就不忍心再打斷她的思維。他把顏料管放到她手裏，她拿著畫筆戳著自己的下巴在那裏思索。

下巴上全是顏料，她被觸碰到，轉頭調色順便看了一眼陸彥沈：“謝謝，對了，你要說什麽？”

“沒什麽，你快完成了，想跟你說加油。”

“哦，還有大概一會兒的樣子，我還有最後一個畫面，剛想到怎麽畫。”

“那你畫。”

林渺不做聲，擠著顏料管。

舞者舞蹈，歌者唱歌只為知音。那場宴會上的舞者卻有著淡淡的落寞，像是明知自己是被強迫的木偶，卻仍舊想在木偶的皮囊裏演繹出自己。

她一直在想這最後一筆，這畫面的留白處應該畫什麽。

現在她想到了，是一雙眼睛。一雙只註視著她，明白她的好，能為她鼓掌的觀眾的眼睛。

林渺興奮地轉身要去畫，她知道這種油畫的模糊勾勒，她也許五分鐘就能搞定。正當她想要落筆的時候，顏料凳子附近的電話卻如雷鳴大噪。

“麻煩你幫我開一下免提。”林渺想也沒想直接說。

陸彥沈也在想問題，便直接照做。

“林姐，你舅舅剛剛搶救無效過世了，剛才場面太混亂，我現在給你打電話，你盡快過來。李阿姨我們在寬慰著，李阿姨讓你過來見你舅舅最後一眼。”助理小於的聲音經由電話，傳到林渺的耳朵裏。

她下筆的手，猛然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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